□孟庆玲
其实,酒是一种道具,像翩翩公子手中的折扇,不为纳凉,只为表明身份。
自古以来,诗酒不分家,潇洒如李白等,一直是壶中自有天地。对李白的佯狂,心知肚明的杜甫写了《饮中八仙歌》来戏谑老友。斗酒诗百篇的李白,不仅天子呼来不上船,还敢自称“酒中仙”。那一份从容,那一份傲岸,虽有作秀的成分,却足以让后人叹为观止。
诗人阮籍也喝酒,他比李白要早生五百年,酒量不见得比李白小,但和李白相比,阮籍的喝酒就不那么潇洒了,甚至还有点拘谨。
李白是仰首鲸饮,阮籍则掩袖啜饮。如果说酒是李白的可口可乐,对阮籍来说,却是救命的口服液。
阮籍(~),三国魏诗人,竹林七贤之一,陈留尉氏(今属河南开封)人,建安七子阮瑀之子。史载阮籍“容貌瑰杰,志气宏放,傲然独得,任性不羁……嗜酒能啸,善弹琴”。阮籍作为名士级帅哥,自然是众多政治势力争夺的香饽饽。但阮籍审时度势,知道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,在时代的暮色中已消逝殆尽,像父亲一样建功立业已成为梦想。
唯一能做的是逃离,逃离乌云密布的梦魇世界。太尉蒋济想让阮籍出仕,阮籍逃离了;曹爽辅政,召为参军,阮籍又借口生病,逃回田园……
阮籍无奈之余,他想到了酒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阮籍听说步兵校尉兵营的伙夫善于酿酒,且存有三百斛正宗好酒,便上书申请担任步兵校尉一职。以酒为调动工作的理由,阮籍恐怕是千古一人,但更令人惊讶的是,司马昭竟然同意了。其实司马昭明白,阮籍虽然合作得不太积极,但他并没有公然站出来唱对台戏。以阮籍的名气,杀了他反而会招致非议。不如以酒为牢,将他幽禁起来,还落个善待名士的美名。两全其美,何乐而不为?
有了这个金字招牌,酒反倒成了阮籍一副柔软的铠甲,从此他的一生便躲在里面。晋文帝想为武帝向阮籍的女儿求婚,在常人看来,这种攀龙附凤的机会千年难遇,但阮籍不置可否,却酩酊大醉60天,晋文帝始终没有机会,只好作罢。
酒也是一道华美的屏风,横亘在阮籍和世俗之间。阮籍不拘礼节,往往出语惊人。口虽不谈人是非,但对人却作青白眼。阮籍母亲去世时,他正和别人下棋,坚持下完棋后,饮酒二斗,吐血数升。阮籍有青白眼,见礼俗之士,以白眼对之。见了同道中人,则青眼视之。同事嵇喜来吊唁,阮籍只是翻翻白眼。不久,嵇喜弟弟嵇康挟酒抚琴来慰问,阮籍很高兴,对嵇康青眼有加。
在屏风后面,阮籍感到解脱,但随即一种透骨的孤独漫延全身。阮籍常常驾车狂奔,腾起的烟尘遮住了夕阳,前面或古木森森,或湍流急急,阮籍扬起的马鞭不知落向何处?
良久,忽然悲从中来,一滴硕大的眼泪像流星一样流向天宇。
酒更是一方清水,照见阮籍的真性情。邻家当垆沽酒的少妇美貌绝伦,帅哥阮籍爱看美女,也不避嫌,有事没事喜欢到那里小酌一番,喝醉了,便卧倒在美女旁边。美女的丈夫看见了,并不以为意,只是一笑了之。有一位才色兼备的陌生女子早夭,阮籍听说后,径直到其家凭吊,不管其父兄如何莫名惊诧,直哭得一塌糊涂。
没有人知道,其实阮籍哭的是他自己。阮籍时乖命蹇,在夹缝里生存,喜怒不能自已,只能借少女的早夭,来抒发自己的郁郁情怀。
其实,阮籍是有政治抱负的,并不仅仅是个纯粹的酒徒。在和酒相遇之前,阮籍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帅小伙,以兼济天下为己任,渴望建功立业。但风雨如晦的时代,最终以酒淋湿了他的一生。唯有80多首《咏怀诗》,在越来越深的历史小巷里,最终摇曳成阮籍风雨中孤独的身姿。
景元四年,暮年的阮籍登上广武山(今荥阳东北),凭吊楚汉古战场。站在猎猎风中,他说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:“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名!”
在英雄与竖子之间,阮籍选择了酒,这柔软的液体,却使他坚强而睿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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