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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涛枝迎南北鸟,叶送往来风,终是孤苦一生

来源:阮 时间:2024/10/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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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女校书,才堪比文君贞元元年,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府中,大摆酒宴。光影飘忽里,歌舞升起,满座举杯共饮。歌舞似是不尽兴,邻座相谈间开始了舞文弄墨,或是隔空吆喝,或是端着酒杯醉醺醺围坐一团只为推敲一字一词。觥筹交错,难分优劣。上座人见此,唤出府中一官妓,官妓从容地拿起笔,姿态不缓不急,即席赋诗,提笔而就——乱猿啼处访高唐,路入烟霞草木香。山色未能忘宋玉,水声犹是哭襄王。朝朝夜夜阳台下,为雨为云楚国亡。惆怅庙前多少柳,春来空斗画眉长。——薛涛字如其诗,诗如其字,主人看罢,拍案叫绝,座下各位文人政客,无一不为之惊艳。此官妓,名叫薛涛。薛涛本是长安官家子女,奈何世事无常,父亲遭贬谪,一路跋涉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成都。祸不单行,没过多久,父亲出使南诏染病撒手人寰。十四岁的少女一夕之间失去了支柱,从此母女两人相依为命。艰难生活两年之后,不得已,加入乐籍,成了一名官妓,时年十六。也是这一年,她以官妓的身份,名声鹊起。从此成了帅府中侍宴的不二人选,韦皋身边的大红人。节度使的案牍颇多,长时间相处下来,韦皋看到了薛涛的才干,开始让她参与这些案牍工作。薛涛果然不负所托,公文写起来文采飞扬,细致认真,极少出错,简直就是小菜一碟,以至于韦皋感觉这样过于大材小用了,便一本奏折快马递与朝廷,奏请皇帝授薛涛以秘书省校书郎官衔,从九品。官阶虽不高,但规定只有进士出身之人才有资格担任,而且历史上也没有哪位女子担任过“校书郎”,薛涛又是一名女子,还是风尘中的女子——这份奏请最终没有成功,但并不妨碍人们称她“女校书”。捧出的名声,终不能立足经校书郎一事,薛涛更红了,红得发紫,红得前来四川求见韦皋的官员都知道要来走她这个后门了。薛涛倒是潇洒狂放,走便走,有人送礼我就敢收,收了一分不留全部上交。只是最后还是过了头,韦皋大怒,一气之下将她发配至兵荒马乱的松州。这时,薛涛猛然意识到,自己真的轻率张扬了,居然因为一时的名气忘了自己的身份。况且这名声也是人家给捧出来的,离开了韦皋,纵使自己文采再好,一名官妓,还是要依靠主人的慈悲怜悯才能立足于世。为了生存,为了离开这些刀枪剑戟,薛涛放下了自己的气节,十足十的认罪书《十离诗》就这样诞生了。“犬离主”、“笔离手”、“马离厩”、“鹦鹉离笼”、“燕离巢”、“珠离掌”、“鱼离池”、“鹰离臂”、“竹离亭”、“镜离台”。自己是犬、是笔、是马、是鹦鹉、是燕、珠、鱼、鹰、竹、镜;可自己却咬著亲情客、用久笔锋尽、惊得君坠马、学语乱开腔、衔泥秽污枕、明珠玷相秽、无端折芙蓉、平白入青云、春笋钻破墙、镜面尘蒙蔽,所以各种不得,皆是自己咎由自取!这低到尘埃的姿态,一句一句的后悔,换回了韦皋的怜悯。一纸命令,薛涛又回到了成都。回来的薛涛十足地领略到为妓的悲戚,命不由己,立足于世好难啊。归来后,她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处境,致力于脱离乐籍,恢复自由身。当她不再为妓,居于浣花溪畔时,已是二十年后。笺书遥寄情,信回断相思浣花溪一居,不知不觉间,诗书山水相伴便过了多年,西川节度使换了又换,但是薛涛的书信往来不断。来往之间,每张信笺上都有大片空白,闲情逸致中,按着自己喜欢的颜色,倒也自创出了一款红色小彩笺。总之这样的日子挺不赖。有一日,薛涛收到了一封邀约,愿求梓州一见。寄信之人,名叫元稹,奉命出使蜀地,仰慕薛涛才名,望一睹真容。这一年,薛涛四十二,元稹三十一。十一岁的年龄差距,并没有阻碍两人的心灵相通。只此一见,薛涛的心,动了,跳动得炽烈,这便是梦寐以求啊。太幸福了,是一首《池上双鸟》怎么都表达不完的那种。池上的两只鸟啊,朝暮共飞还,同心莲叶间,好像能一直这样到永远。正如此时的两人,流连锦江边,相伴蜀山青川。迟来的爱情,甜蜜得让人晕头转向的。所以薛涛忽略了元稹有妻,忽略了那本《莺莺传》。都说才华横溢女,往往情场痴迷,诚不欺人。所以三个月后的离别,对她来说,过于突然、匆忙。情啊,总归一方深沉。离别后,两不相见,但书信总是有的,元稹来过一封《寄赠薛涛》。锦江滑腻蛾眉秀,幻出文君与薛涛。言语巧偷鹦鹉舌,文章分得凤凰毛。纷纷辞客多停笔,个个公卿欲梦刀。别后相思隔烟水,菖蒲花发五云高。——元稹《寄赠薛涛》各种华丽词句,极力赞叹薛涛才思机敏,言相思隔着烟水,你如那难得的见开的菖蒲花,五云之高,实在可望而不可及。确有相思,但更多的是赞叹,跟世人一样的赞叹。与薛涛的回信相比,实在是……诗篇调态人皆有,细腻风光我独知。月夜咏花怜暗澹,雨朝题柳为欹垂。长教碧玉藏深处,总向红笺写自随。老大不能收拾得,与君闲似好男儿。——薛涛《寄旧诗与元微之》她的月下咏花,雨朝题柳,字里行间都是过往相处的点滴,所以她诗中的细腻总是那般触动人心。经常在柳下徘徊,时常红笺寄情,我很想你啊,你读的出来吗?罢了,我都这么大岁数了,这点愁情还收拾不住,告诉你这般好男儿,怕是也无用,只会更愁。愁啊愁,浣花溪再也没有那之前的闲情雅致了,“前溪独立后溪行,鹭识朱衣自不惊”,每天一袭红衣在溪畔徘徊啊徘徊,盼不来归郎,解不了情。一袭老道袍,足我度余生惆怅间,元稹的好友白居易来了一封信:蛾眉山势接云霓,欲逐刘郎北路迷。若似剡中容易到,春风犹隔武陵溪。——白居易《赠薛涛》天台山,刘阮二人遇仙,别后再求相遇,就是再无踪迹。峨眉山类比了天台山,那我薛涛岂不就是误入仙境的人吗,最终的分离啊,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?罢罢罢,早该知道会是如此,十一岁的年龄差,还曾是风尘人家,对元稹此时三十出头的风华岁月而言终是拖累,理解,理解……唉,这浣花溪啊,不住了,老了老了,该淡然的得淡然了,换个地方,建个吟诗楼,好好爱着自己的才华,好好过着自己剩下的日子。红色不适合自己了,改穿道袍吧……遥想当年事,梧桐树下情也许在弥留之际,薛涛会笑着想起来,那时候她八岁,还在长安,庭院里鸟语花香,她坐在梧桐树下乘凉。父亲吟出了一句“庭除一古桐,耸干入云中”,她笑嘻嘻自然而然地续到“枝迎南北鸟,叶送往来风”。那时的她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宝,是掌上明珠,那时的她一身红衣,衣摆随着旋转跳跃飞扬在风中。而不是现在一身道袍孤零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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