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陵散（第19、20章）
十九、悲志第十三
遁世在竹林里的七人过的倒也并不尽是与世无争的生存，一来生存所迫，时常常也要做些下山卖画打铁的谋生，又有像山涛向秀一类并未百口搬来的，偶尔也要归去照应一家老少。
况且所谓遁世，也不过是跑到个清静的地点，提倡没事别来烦我，纵然找到我，那也早早顶了个天大的情由能够不同意，并不代表果真就躲避了影踪，往后与大众两忘于江湖。特别他们七个，名望一个比一个大。哪怕他们真想忘记俗世，专心摄生修仙，朝廷也忘不掉他们。
七人中第一个离开的居然是最不想仕进的阮籍，司马懿一纸让他担当从事中郎的委派，把他从竹林拽回了洛阳。曾数度称疾解职的阮籍，此番若再敢辞让，生怕就不是一走了之那末简朴的事了。今朝的魏国天下，谁敢捋仲达师长虎须？在这类莫大的压力下，阮籍沉醉数日，留住数篇咏怀诗，叹一句：步出上东门，北望首阳岑①。仍旧无法到差去了。
山涛陪他回洛阳，既然到了洛阳，总得拜谒从祖姑山氏。这一拜谒不急迫。正碰上级马师也在从祖府上。司马懿拿下曹爽以后，年龄渐高，身材寸步难移，巨细事务都是交给儿子司马师当家。司马师恰是用人之际，一见山涛，刻下一亮，说这当世的吕望可终归来了。二话不说，即刻安顿人举山涛为茂才，任郎中。过不几日，又升他做王昶的从事郎中。山涛固然连续对朝政选用袖手旁观的立场，但原来素有一番有所成绩的心。眼下朝廷场合已定，也该本身发挥技能了，况且王昶也是熟人，因而几番辞让之下，便往后努力为官。
阮籍回到了洛阳，王戎果然也没有了接续留恋竹林的情由，亦回到了父亲自旁。三人虽对竹林刻骨铭心，但各自公事缠身，只可偶然来聚了。竹林日常里只余下嵇康、向秀、阮咸、刘伶四人常在。
四人没了山涛这类老大哥的治理，更是恣肆形体，逐日狂歌纵酒。偶然酒喝多了，刘伶干脆连衣服都懒得穿，裸体露体跑来跑去。大众笑他不成体统，他却大嚷，天下是我屋宇，竹林是我衣服，你们几个干吗要跑到我裤子里来？②
固然少了阮籍这个操琴妙手，但有精晓乐律的阮咸在，逐日切磋之下，嵇康自发在琴律上更上一层楼。不只操琴，编曲，更亲手斫琴。他一贯感到操琴能够导养神采，宣和情志，符合他的摄生之道。琴又有清洁端理之性，宁静之至德，故能感激民心，导惹情面。此番得以遁世，自发领悟更上了一层。
一日阮咸看嵇康写《声无哀乐论》，便问他，你感到音乐本身本无喜怒哀乐，其意在“和”，与人的情绪并无关连，可为甚么你写的这广陵散，倒是高涨，杀伐狂热，这岂不是恰是相悖的意义？
嵇康一笑，说我写这个论所要抒发的恰是分辨音乐与情绪。你之是以感到广陵散听起来让你激怒，让你慨叹，并不是由于音乐本身激怒可能慨叹，但是丝弦金石这些乐器的弹奏所驱策你的共识云尔。情绪是你本身的，再好的丝弦，再优的金石，它们本身有情绪吗？并没有。有的但是你本身的设想。
音乐的意义，不是它纪录了甚么情绪，更无所谓贵贱，它但是依据本身的特征，展现果然本身就存在的美。音乐就在何处，等候人去觉察，去纪录。它并不懂人们的喜怒哀乐，是以关于音乐，咱们固然感到有美丑之别，有噪音噪音之分，但原来这不是它本身的高下贵贱，更谈不上雅乐俗乐的差别。不过是由于咱们想要的此情此景，有没有委托到适合它的乐调。
咱们做为乐者，所要做的，但是探求觉察个中那些最美最适合的片断。至于咱们总感到编出来、弹出来的曲子情绪足够，那但是由于咱们找到了那些最能共识咱们心坎情绪的乐律云尔。曲子的高下之分，原来就在于你探求这些乐律的水准，灵感和符合度。我所说的音乐之“和”，不但是说它展现出果然的和睦，更有它原来能驱策，响应人们的情绪之意。这并不与音乐本身没有喜怒哀乐的见解相冲突。③
阮咸听嵇康此次阐明以后，深受警示，后来竟是在乐理方面大彻大悟，成为秦琵琶的一代宗师，又写下音乐名著《律议》。后代对他敬仰备至，直接以阮或阮咸为这类乐器定名，万古长青。
嵇康说完又慨叹道，昔年伯牙鼓琴。志在登高，钟子期曰：善哉，峨峨兮若泰山。志在流水，钟子期曰：洋洋兮若江河④。而我浑身心写下去的广陵散，其响应的情绪，却既不志在高山，也未志在流水。聂政之志是如许的简朴而直接。
聂政在韩王宫内埋没多日，终归让他比及机缘。即日风和日丽，阳光彩媚。朝会散后，韩王无事，便离开殿内，带上些后宫嫔妃，于殿后林中踏青。聂政蹑影潜踪，暗暗随从，筹备觅机下手。不意他究竟是低估了一国国君的提防。跟未几时，聂政竟被暗桩觉察，只听有人大呼，甚么人？短暂呵叱之声四起，遥远兵甲听见而动。
聂政见势不妙，把心一横，亮出宝剑，直杀奔韩王而去。韩王吓得心惊胆战，连连撤退。韩王肥胖，年龄既大，又酒色伤身，行为不便，撤退之间，一个蹒跚，竟摔在地上，傍边嫔妃急促扶持。此时聂政已到，见此良机大喜，高高跃起，就要一剑刺下。
不意韩王竟把来扶他的嫔妃一把拽倒，挡在本身身前。聂政始料未及，把剑锋一侧，堪堪划过韩王脸侧，只斩落几根发丝。韩王抱着嫔妃左支右拙，把这惊魂不决的女子当做盾牌格挡。聂政几下刺不中，兵甲却已赶到，刀光霍霍，喝声四起，纷纭猛扑而来。
聂政挡得几下，见人越来越多，韩王已被人护起，心说本身究竟仍旧心慈手软，眼下事已弗成为，只好虚晃一枪，回身往通常立足处逃去。他以存默算无意，七弯八拐，竟给他从人丛中逃进柴房，又攀上房梁，从早已挖好盖起破洞跳了出去。
韩王遇刺，都城震撼，短暂光草木皆兵，兵甲全城追拿思疑人物。聂政虽略有遮掩颜面，但争斗长久，像貌怕是给认了个大约，况且身高体型没法遮盖，四处官府画影图形竟有七分类似，沿路所见长相体态与本身类似者常有被抓走的。聂政一想，本身长年在外练武，并不在家，短暂应不会牵掣母亲。但家是不敢多待了，心一横，把刺韩一事仓促禀告母亲，韩国也不敢呆了，便往晋国逃去。
二十、感伤第十四
嵇康和阮咸在竹林切磋乐理之道不提，这儿再度出山仕进的阮籍眼下倒是小心翼翼。
以前阮籍受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官以后，选用了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立场，逐日假意周旋，得过且过，也还安生。但平稳日子还没几年，司马懿病死，轮到司马师和司马昭两手足操纵朝政。未几，朝廷再次大乱。
魏帝曹芳令司马昭率兵入蜀还击姜维。临行前，曹芳照样应要在平达观检阅践行。中书令李丰和越光禄医生张缉便献计劝曹芳，趁司马昭来的时光将其刺杀，再带领整治好的队列伐罪司马师，司马氏之患一战可定。曹芳大为心动，两人遂拟好圣旨，只待魏帝盖王印宣旨。
可比及司马昭入见时，曹芳正在吃饭，优人云午等人唱道：“青头鸡，青头鸡。”青头鸡的意义便是指“鸭”，谐音“押”，提示曹芳即刻在圣旨上画押诛杀司马昭⑤。不意曹芳害怕又想起曹爽被夷灭三族之事，竟吓得不敢盖玺，白白错过了机缘。司马昭见曹芳神采惊恐未必，优人唱词古怪，即时有所戒备，即刻退走。回身就领兵围困了观礼台，拿下云午等人拷问，搜出了圣旨。
这儿司马师也收到风声，谴责李丰，李丰破口大骂，被即刻杀死，司马手足又赶快拿下张缉等人，幽禁了魏帝曹芳。
失业的夏侯玄虽并未介入此事，却不意在李丰等人的企图中，在杀了司马师以后要推出夏侯玄来当这个大将领，因而也该他受这池鱼之殃。
以后李丰、张缉被夷灭三族，司马师竟将牵掣个中的名流夏侯玄同样夷灭三族⑥。未几又废掉魏帝曹芳，另立高雅乡公曹髦为帝。
司马手足当权后大举歼灭异己，短暂光草木皆兵，胆战心惊。阮籍过得堪称惶惶不安，凡事愈加战战兢兢，惟恐被人抓到要害。司马昭曾探索了他频仍，问他对天下大局和朝政的意见，阮籍完全不抒发本身的见解。司马昭说甚么，他就顺着说甚么，司马昭看中的人，他同等说好，司马生气的人，他全部说不明白。搞得司马昭无法极端，晓得他有才华但存心不发挥，恰恰也不能拿他怎样办。
阮籍本感到装胡涂能够洁身自爱，怅然天不遂人愿，他仍旧被架到了火上，只因碰到了一件逃不过的事。这事提及来关于别人兴许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善事，但关于人品耿介的阮籍而言，倒是一件天大的费事。这费事恰恰又与钟会相关。
正本这钟会自从出仕以后，险些是年年都得司马氏提携，堪称一步登天，短短四年，历任秘书郎，尚书郎，眼下曾经官至中书侍郎，与大他十五岁的阮籍并为同寅。钟会特长鉴貌辨色，随处为司马家属假想，故连续深受相信。今朝他官运亨通，早不是昔日一幅士人学子的容貌，一举一动已是气魄完全。所谓多年的知识不过是打门的砖，进屋的坎，在钟会身上早告竣了它的责任。惟有那副谦卑仔细还能偶然显现，不过但是显如今司马氏当前。在其余人看来，钟会已优劣瞻仰不能看清。
一天司马昭跟钟会提及阮籍软硬不吃，钟会就出了个方针，说阮籍这类天下名流，不能让他这么面和心不和地悠闲下去，必需得想举措把他绑到一条船上才放心。我外传他有个女儿，知书达理，貌美如花，今朝也到了要出嫁的年龄。陛下能够选一位皇子，娶他女儿，逼他结结婚家。
司马昭听了钟会此计，感到可行，因而安顿钟会去找阮籍。
阮籍听到风声，心惊胆战，阮籍此人，心坎里和嵇康同样，连续感到曹魏才是正宗，并不真想为司马氏效劳，固然不肯意被司马昭深度捆扎。因而找了个托言，在钟会到来以前，马不停蹄离开洛阳，到达竹林找诸人商讨对策。
嵇康外传夏侯玄居然被牵扯灭族，悲忿不已，大众捶胸顿足，大骂司马昭杀人如麻。
大众又听阮籍被逼，也是眉头紧锁，都说，司马昭此次不但是逼阮籍表态了，还得搭出来名气和女儿，这可咋办？阮籍愁得拿着酒就猛灌。嵇康看着阮籍饮酒，刻下一亮，说道，这既不想嫁女，又不能给司马昭要害，免得有杀身之祸。最佳的举措，莫过于装聋做哑了。
向秀担忧道，但阮师长好端端的，无端疯傻难以让人坚信，况且就在这节骨眼上猛然病发也说不从前啊。
嵇康沉吟，疯傻不成，咱们能够醉啊，况且还不能是装醉，得是真醉。醉还不能只醉几天，得每天醉，醉它两个月，醉到使臣等无可等，无法归去复命才行。
大众一听，都说阮师长从来也有嗜酒的名气，不如就说此次来竹林患有好酒，归去就醉它几个月，躲过风头再说。阮籍思考屡次，感到这计固然荒谬，但迫在眉睫顾刻下，也没其余法子可想了。因而果真拉了一车酒返回洛阳，也不跟人打召唤，回家就喝得酩酊沉醉，谁也不睬。⑥
话说聂政逃到晋国，进了一座大山，逐日披霜冒露，摘果猎兽为生。一天他正追一只野兔盘算打打牙祭，追来追去，已不知跑了多远才逮住，正沉思找些干柴火，却听见一股琴声传来。凝思一听，这琴声忽而如山泉淙淙，沁民心脾，忽如骏马奔腾，纵横舒畅，片刻儿像飞鸟鸣天，片刻儿像惠风和畅，是越听越动听。
聂政逃命多日，已是意态消沉，这一听到琴声，竟是心计平复平稳了不少。便猎奇究竟是甚么乐器能奏出如许其妙的声响，又想这深山老林里，怎样会尚有人吹打？因而循着琴声找去，找了几个圈儿，才觉察，操琴的人是在一处岩穴石室内。这岩穴口被一伙巨石斜斜盖住，需求绕过扒开藤蔓，拐个弯才华找到。
聂政啧啧称奇，探头一看，一老头正在一处石桌前操琴。聂政固然经此波涛汹涌，但终归仍旧少年心肠。见此人并非官府化装，一身衣衫古旧不胜，须发皆白，竟是个瞽者，晓得生怕是一位遁世高人。干脆拎着兔子做了个揖，说本身家中败落，因而进山讨个生存。适才听见这琴声，感到七上八下，如不厌弃，同意随从高人学琴。
此人哦了一声，说这边荒芜人烟，通常纵然偶然有人听到琴声，也决然找不到这边，只感到是碰到仙人，你这儿童倒是有些才干。聂政把宝剑放下，此人听见声响，问他是不是背着宝剑，剑又是那边得来？聂政便取剑递给老头。此人用心试探他宝剑，沉吟片时，竟问他此剑但是铸自聂氏？聂政一听大惊，干脆豁出去了，自承恰是铸剑师聂氏以后。此人抚掌一叹说，果真缘法，正本此人恰是师旷，年老时与聂父一同铸剑，后来连续在晋国为官。十几年前徒弟过世，又由于一些原因，师旷万念俱灰，解职携把古琴到这山中遁世了。
聂政一听竟是故人师伯。大喜之下翻身便拜，把本身刺韩得逞逃至山中的经由用心说了。师旷外传他体验，长吁道，我在这边遁世，从来是看不得这世道永夜难懂，只想着独善其身，没曾想老天又让我碰到你，看来这尘寰是断不明晰。你往后便跟在师伯身旁学琴吧，假使学琴大成，你能放弃俗念，那就学我做个隐士，假使仍旧心计难平，那就再去报你的杀父之仇。
往后聂政便服侍在师旷身旁，随着学琴。
备注：
①步出上东门：阮籍《咏怀·步出上东门》
②曝裈当屋典故：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：刘伶恒纵酒放达，或脱衣裸形在屋中，人见讥之。伶曰：“我以天下为栋宇，屋室为裈衣，诸位做甚入我裈中？”
③引自嵇康《声无哀乐论》
④伯牙鼓琴：引自《列子》、《吕氏春秋》
⑤裴松之注《三国志·卷四·魏书四·三少帝纪第四》引《世语》及《魏氏春秋》：帝（曹芳）於平达观以临军过。中领军许允与左右小臣谋，因文王（司马昭）辞，杀之，勒其众以退大将领。已书诏于前。文王入，帝方食栗，优人云午等唱曰：“青头鸡，青头鸡。”青头鸡者，鸭也。帝惧不敢发。文王引兵入城，景王（司马师）因是谋废帝。（另注：据考据，出谋者并非许允，应为李丰、张缉）
⑥《三国志·卷四·魏书四·三少帝纪第四》：庚戌，中书令李丰与皇后父光禄医生张缉等谋废易大臣，以太常夏侯玄为大将领。事觉，诸所连及者皆伏法。
⑦《晋书·阮籍传》：（阮）籍由是不与世事，遂畅饮为常。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，籍醉六旬日，不得言而止。钟会数以时势问之，欲因其能否而致之罪，皆以沉醉获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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