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水浒》中,水泊梁山上,先后有三位一把手:王伦、晁盖、宋江。三个人先后担任山寨一把手,但他们仨差别是很大的,如果按照格局从低到高排序,最差的当然是王伦,晁盖高于王伦,宋江又高于晁盖。
你看王伦这厮,心胸狭隘,容不得本事比他高的人,林冲来投,他是不想让林冲入伙的,但一方面碍于柴进的面子,另一方面也不想被人看出气量窄小,所以百般为难林冲,非让其纳“投名状”。但出来混,总是要还的,王伦因此而跟林冲结下了梁子,也为日后被林冲火并埋下了祸根。
宋江跟王伦一样,都不会武功。但宋江却比王伦高明多了。有好汉来投,哪怕偷鸡摸狗之辈,无不热烈欢迎,一时间山寨队伍不断壮大。对有点名气的英雄,宋江常做的动作是“纳头便拜”,谦恭得不要不要的。遇到那有本事又有社会影响力的,如徐宁,关胜,卢俊义,宋江甚至能做出“让位”的姿态——不管是真让还是假让——就这态度,着实令手下弟兄们感动。
除了动不动就“纳头便拜”,让位子,宋江还有一个大招,就是“送”:送银子,动不动就掏出几十两银子相赠;甚至还有送女人的,像王英这种货色,宋江都能把美丽的扈三娘送给他,这也是没谁了。
所以在山寨上,宋江虽然是二把手,但弟兄们都喊他“公明哥哥”,对时任一把手晁盖,却只是敬称“晁天王”,从这称呼上,就晓得关系的亲疏远近了。
晁盖虽说是一把手,但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的心腹却没有几个。上山之前,“智取生辰纲”的班底,吴用早早地就转向跟了宋江,公孙胜借机离开了梁山,三阮持中立态度,真正的可以倚重的心腹,只有白胜和刘唐,可这两个人,一个是泼皮,另一个太小气,都撑不了大场子,上不了大台面。
这样一对比,晁盖这一把手,当得就有点窝囊了。我怀疑,晁盖那时那地的心境,跟两年前成都大学投河自杀的那个党委书记差不多,一把手就是弄不过二把手,憋屈啊。
一把手晁盖被架空,原因是多方面的,我就来试着分析一二。
一、晁盖缺乏战略眼光。只要有酒喝,有肉吃,有银子抢,就守着梁山想过太平日子,这怎么可能呢?朝廷迟早要来剿灭的,老百姓可以小富即安,但一把手如果居安不思危,弟兄们跟着你就没奔头啦。宋江的“招安”固然有自己的小算盘,但宋江明白,手下众兄弟,只有“招安”才能洗白身份。观北宋一朝,老百姓想要出人头地,除了科举应试这一条,还有另外一条捷径,那就是先造反后“招安”。
二、晁盖严重脱离群众。梁山是干什么营生的?打家劫舍啊,杀人越货啊,你作为山寨一把手,总是高高在上,只等着下面的人来汇报战况,而把下山打仗的事都拱手宋江,那么仗后的论功行赏肯定就是宋江说了算,弟兄们当然只当他是“能做主的人”。等晁盖意识到问题严重,执拗地要亲自带兵攻打曾头市时,为时已晚。
三、晁盖对部下刻薄寡恩。很多读者都说晁盖豪爽大气,其实不然。我只看到宋江时不时“撒钱”,落得个“及时雨”的好名声,晁盖只送过一次钱——感激宋江舍命相救,送了他一百两金子——就这一次送礼,差点要了人家宋大哥的命。晁盖不给众兄弟好汉送钱也就罢了,有时还当面寒碜人。他听说花荣一箭射断绒绦,分开画戟,居然把不信写在脸上,应道:“直如此射得亲切,改日却看比箭。”大庭广众下受到这般轻视,使初上梁山的花荣很受伤,只得射雁立威,讨回面子。至于杨雄、石秀上梁山,因为石秀”把梁山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“,晁盖竟要将二人斩首。还有攻打曾头市不顺,准备发动夜袭,晁盖拒绝了林冲的自告奋勇,甚至负气说出“我不自去,谁肯向前?”这样小家子气的话来。
四、晁盖选人用人不当。还举攻打曾头市的例子。老大晁盖亲自领军,此时山寨上共有头领六十二人,可谓人才济济,但晁盖却弃用一流军师吴用和公孙胜,不带二等谋士朱武与樊瑞,喊了二十名”信得过“的部下,这帮弟兄政治上固然可靠,但武艺平平者众,能征惯战者寡,与曾家军交锋,初战扯平,二战各有折损,第三次对阵,晁盖采纳林冲“直去市口搦战”的武夫战术,对方却学司马懿,坚守不出。其实,遇到这样的状况,晁盖本可以请呼延灼、孙立等经验丰富的战将一起研究战术,也可以发挥石秀特长暗探曾头市虚实——但他没有这么做,而是一连三天“每日搦战”,硬生生将一场”闪电战“打成了消耗仗。再看宋江打过的仗,三打祝家庄,打高唐州,破连环马,打大名府,两赢童贯,三败高俅……哪一仗都是赢在“用人得当”上。所以优秀的一把手不必亲自冲锋,把手下的人用好,人尽其才,就够了。
当然,我在这里把梁山三任一把手进行比较,并不是为了极力褒扬宋江。作为一把手的宋江,身上的缺点也是不少的,比如他歧视女性——当然了,身为一把手却不亲近女色,放到现在绝对是好干部。还有就是“招安”之后,他明明知道“征方腊”是朝廷的鹬蚌相争之计,却仍然硬着头皮往套子里钻。我读《水浒》后20回,一直很诧异,以宋江、吴用等人的智慧,应该能趋利避害以自保的,怎会如此昏聩?莫非这乌纱帽实在太神奇,头上一戴,智商就急剧下降了?
作为一把手,自己费劲巴拉向上面邀功请赏是无可厚非的,这叫追求进步;但若把全体部下绑上你的战车,拿部下的血汗来染红自己的顶戴,这就不厚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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