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11月底,《西游记》前期已经拍摄完成,杨洁正加班加点赶制后期制作。
《西游记》在新加坡大受欢迎,新加坡邀请《西游记》剧组去演出。
杨洁全部心力放在《西游记》后期剪辑工作上,便把演出排练的事情,安排给副导演朱小峰。
排练期间,三个徒弟同时请假三天,忙于工作的杨洁没有多想,便同意三人的假期。
第二天,有位熟人碰巧遇见杨洁,讲了师徒四人正在山东济南演出。
杨洁的第一反应:“不可能,迟重瑞还在这里。”这位熟人也愣了一下,连忙拿出宣传海报给杨洁看,杨洁这时才知道,原来那里还有一个唐僧——徐少华。
恨
年,高考制度恢复时,20岁的徐少华,觉得他的机会到了。他向领导请了假,怀揣23元工资,来到了山东艺术学院门口。
当年报考的考生有几千人,不少是坐着小轿车进考场,也有些带着引荐信见到主考官。徐少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棕色衬衫,带着这几年刻苦努力的成果,步入了考场。
一连三试都顺利通过,让徐少华信心满满。在等待成绩那几天,徐少华都处在极度的兴奋和充满希望之中。
不料,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。
他,落选了。
让他更受打击的是,一些考试成绩并不如他的考生,却名列前茅。
徐少华盯着放榜单,抬头望了眼学校大门,咬紧牙关,暗暗发誓:“总有一天,我一定会被你们请进这个大门。”
相比之下,另一个人比徐少华幸运许多。年,倪萍毫无悬念地考入山东艺术学院,徐少华不知道的是,7年后,他依然没有倪萍幸运。
高考失利,徐少华回到原单位。他并没有消沉下去,而是如饥似渴地读书,看电影,看戏,看各种形式的艺术演出,他看到了许多从未看到,从未听到,从未接触到的东西。
这些东西深深地吸引着他,越接触,上大学的心越坚定。
有一天,他做了一个梦。
梦见自己披着一件五光十色,闪闪发光的斗篷,骑在一匹白马上,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奔驰。
突然,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,山顶上有一颗明星闪闪发光,闪耀着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。
他勒紧绳子向山顶奔去,可他爬了几次都未能上去。
他站在山脚,仰头望去,那颗星发出的光,在环绕着他,在等待着他,在诱惑着他。
他把这当作上帝的旨意,佛祖的昭示。他时刻记着这个梦,开始了苦行僧般的“修行”。
大年三十的晚上,他一人蜗居在单身宿舍的小屋子里。鞭炮声由远及近,噼里啪啦作响。
走廊上也飘来了,别人家年夜饭的味道,偶尔能听到电视机中主持人的声音和邻居家的笑声。
徐少华闻着飘来的香味,啃着从食堂里打来的冷菜凉馍,一边吃一边想家。
此时,他最想做的事是立刻买张车票,回到家中,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边,吃上一口母亲做的可口的年夜饭,痛痛快快地放上一阵鞭炮。
他却告诉自己,“我不能回去,我只能待在这里,这才是我要走的路。要想成功,就必须要吃尽足够的苦头才行!”
靠着这股劲,徐少华读了许多书,磨砺演戏,他在这条路上开始崭露头角。
年,他在电影《精变》中,饰演男主元丰,他俊朗的外表和精湛的演技,让他在影视界迅速立住了脚,被誉为“中国第一小生”,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。
机会
当徐少华忙着拍戏,联系学校的时候,远在北京的杨洁,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中。
年11月,中央电视台决定要把名著《西游记》,拍摄成电视剧。听到这个消息,52岁的杨洁立刻举起右手,随即又放下。她有些激动,又有些害怕,自己一个拍戏曲的导演,能拍好这部《西游记》吗?
杨洁还没想好接不接,领导却点了名:“杨洁,要是给你去拍《西游记》,你敢不敢拍?”
听到这句话,杨洁抬起头,双眼盯着领导看了一会儿,猛地站了起来,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,也敌不过杨洁自信的声音:“有什么不敢?“
领导笑着看着她,点点头,大手一挥:“好,就交给你了。“
周围人听说杨洁接手《西游记》,没有一个看好她的,都觉得她疯了,一个女人,况且从未有过拍摄电视剧经验的女人,能拍好吗?
一些朋友都劝杨洁,赶紧丢掉这个烫手的山芋,快退休的年纪,不要把名声都搞臭。杨洁没有理会,她一直羡慕王扶林能够拍摄《红楼梦》,她也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,现在机会砸在她的手里,她又怎么会放弃呢?
只不过,《西游记》的拍摄,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。光孙悟空的这一个角色,就有好些人建议:
有人说:“你拍的时候,武打一定要比《少林寺》还好,要不然怎么叫孙悟空?”
有人说:“你的特效一定要比日本的《阿童木》还神,毕竟咱的猴子可是齐天大圣!”
还有人说,“你拍的孙悟空一定要勾脸,要气势大大的,否则怎么大闹天宫?”
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“孙悟空“,要怎么做才能把《西游记》拍好,不让大家失望,这是杨洁遇到的第一个难题。
她开始查找国外翻拍的资料,寻求灵感。
年,日本翻拍一部《西游记》,唐僧和如来佛祖被改编成了女人,观音菩萨却被换成了男人,最可笑的是,妖怪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竟然成了一对夫妻。
看到被改编得面目全非的《西游记》,杨洁怒了,“这不是胡搞乱搞吗?我们老祖宗的东西都被改坏了,咱们一定要拍中国最好的《西游记》!”
于是,便有了86版的《西游记》。
相遇
杨洁挑选的第一个唐僧是汪粤,汪粤是科班出身,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,与张丰毅、张铁林是同班同学。
在被杨洁选中前,他出演过许多电影,有表演经验。汪粤出身好,又有表演功底,杨洁对他有很大期望,他也深受剧组器重。
为了能演好唐僧,杨洁让他去北京的法源寺去学习体验生活。要求他尽量学习佛教礼仪与知识,回来好教给大家。
汪粤很用心,他剃了光头,穿上唐僧的僧衣,吃住都在法源寺。谁知,在第十天,汪粤就跑回剧组了。
理由有些无奈又搞笑:“蚊子咬得受不了,不只咬身上,还咬光头!和尚还不让打蚊子,说是不能杀生。”
气的副导演朱小峰骂他是逃兵,吃不了苦。
只是杨洁也没有想到,汪粤会在拍摄中也当了“逃兵”。
在拍完《三打白骨精》,汪粤接到一部电影的邀约,他与导演杨洁协商,想要两头兼顾。杨洁坚决不同意,无奈之下,汪粤选择放弃拍摄唐僧。
杨洁虽然惋惜,但也尊重汪粤的选择,她在自传《杨洁自述:我的九九八十一难》中说:
“汪粤的离去,除却自身原因,也有当时社会原因:那时的电视剧刚刚开始,还不如电影流行,有影响力,汪粤是电影学校毕业的,在他心里更向往的是电影大屏幕的主演。”
汪粤离开法源寺时,方丈赐他佛教两句偈语:“务实言行相应,不怀自大。有恒有所作为,而不中舍。”
只可惜,他未能坚持下来,半途而废。
汪粤的离去,给杨洁带来了徐少华。
杨洁看了电影《精变》,一眼相中徐少华,让他试戏白龙马。然而他太瘦,不过气质太好,儒雅大方。
而当时试戏唐僧的人,不够有感觉,副台长阮若琳提议让徐少华演唐僧。试装出来的徐少华,让所有人眼前一亮,杨洁更是欣喜不已,连戏都没试,便定下徐少华演唐僧。
只是这个唐僧有些太瘦,少些佛像。杨洁给徐少华下了死命令,要他在最短时间增胖20斤,那一阵,徐少华每顿都把自己吃到不能吃,吃完直接躺在床上。
一个月后,他从一个英俊潇洒的小生,变成了一个西天取经的胖和尚。
离开
年春节,由徐少华拍摄的前十一集《西游记》,在中央电视台播出。
《西游记》大获成功,徐少华,章金莱,马德华和闫怀礼扮演的师徒四人,得到全国观众的一致认可。
信件像雪花一样寄到央视电视台,电话也不停歇,徐少华的照片上了报纸、杂志、挂历,无论他走到哪里,都会有人争相找他签名和合影纪念。
徐少华,火了。
他想起那场梦,他站在山脚,仰头望去,那颗星发出的光,在环绕着他,在等待着他,在诱惑着他。
他勒紧绳子向山顶奔去,这次没有阻碍,他轻易奔到了山顶。他站在山顶上头,那颗明星,闪耀着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。
他被光芒包围。
他知道他成功了,果然,他所在单位山东省话剧团,准备推荐他去山东艺术学院进修。
他知道自己等这一刻等太久,他利用拍摄《西游记》的所有间隙,开始复习,为半年后的再次“高考”做准备。
7月份,徐少华先后通过了专业考试和全国统一文化考试,8月份接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。
为了这一纸通知书,徐少华努力了7年。
徐少华的开心没有维持太长时间,他就遇上一个跟汪粤一样的难题。是放弃学业留下来拍戏,还是放弃拍戏去完成学业,徐少华一时难做选择。
然而,他又觉得自己比汪粤幸运。这时《西游记》已大火,自己扮演的唐僧深受观众的喜爱,想要学业和拍戏两者兼顾,未尝不可。
徐少华提出要剧组与学校交涉,让他可以不上课或者少上课,就可以拿到文凭。杨洁没有答应,徐少华委屈控诉道:“倪萍就不用上课,也拿到了文凭。”
杨洁什么话都没说,而是把《趣经女儿国》日程安排给了徐少华。徐少华意气难平,谁也没说,赌气去了学校。
眼看出发时间到了,徐少华却消失了,杨洁把整个剧组都问遍了,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。
几番周折,杨洁才在大学里找到徐少华,徐少华见到杨洁,以为杨洁同意了,却不知杨洁只是找他拍戏。
拍女儿国这场戏时,徐少华心里是不痛快的。
拍完后,大家伙都劝他留下来,他却执意要走,徐少华的这一举动,掀起一场波澜。
有人给他写信,苦口婆心诚挚劝他立即回到剧组,也有人痛心疾首,斥责他不顾大局,更有人骂他是大傻瓜,放弃了名利双收的好机会,自讨苦吃。
杨洁不死心,跟他学校联系,希望学校能照顾一下,让他抽时间演戏。学校这边的回复是,他们问徐少华,学业和演戏以哪个为重,他说当然以学业为重。
“那就换人,演员有的是,谁穿上那件衣服,谁就是唐僧!”仿佛是应了杨洁这句话,迟重瑞披上了袈裟,成了最后一位唐僧扮演者。
遗憾吗?
杨洁虽然生气徐少华的离去,但也理解徐少华。她说:“那时,社会上刮起了文学风,震晕了许多年轻人,以为没有文凭就没有前途!”
徐少华也明白离开“唐僧”,他将会失去什么,况且他又不是苦行僧,也懂物质享受。
徐少华宁愿忍受舆论上的斥责,放弃“唐僧”,选择上学深造,在他看来,他只是走了一条他认为应该走的路。
他不愿一个演员一生只困于一个角色中,花6年完成一个角色,对于正处在创作旺盛时期的他来说,并不是一件幸事。
朱军在《西游记》重聚的舞台上,问了徐少华一个问题:“您遗憾吗?”
徐少华笑着回答:“谈不上遗憾,我觉得做什么事情,按照自己的目标去走就可以了。”
只是前段时间,有人在县城商场偶遇徐少华。
62岁的他,身体早已发福,剃了光头,穿一身廉价法衣,微微弯着腰,在商场卖力演唱。
形形色色的人在他身边匆匆走过,没有人认出他是那位曾经引发万人空巷的“御弟哥哥”。他身上再也没有半点昔日“唐僧”的影子。
也没有人再问他一句:“您遗憾吗?”
参考资料:杨洁:《杨洁自述:我的九九八十一难》年徐少华自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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