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中国古人说，乐由心生。祖先还说，为乐，不可以为伪。”
——冯满天
“无定义音乐节”——冯满天“山上”专场音乐演出
视频拍摄及制作：离地影像
视频提供：“全球都市”国际艺术双年展执行组
12月15日，梵木创艺区，乐者一袭黑衣，抚琴闭目凝坐，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中忽明忽暗；琴音鱼贯而出，轻柔铿锵交替，节律和气韵在空气流动间若隐若现。音乐忽一会若隐士潜入山林，光影游动；又一阵变身侠客耸动江湖，振聋发聩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作为成都·蓬皮杜“全球都市”国际艺术双年展中“无定义音乐节”的一次特别策展，中阮艺术家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会全国首次实验专场如期进行。三位艺术家，四把阮，配合萧、埙、键盘及小打击乐器组成全即兴演出阵容，构筑起臻化入境的艺术世界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数百名观众在全黑的音乐现场中体验了一场洗涤心灵的净化之旅，并遁入一个全新的时空维度。在此，身体意识统统化作无效，时间空间也变得无迹可循。在那60分钟里，只有潜意识在飞速响应，仿佛收到远古的号召，又似触到了未来的须角。乐音终了，幡然顿悟，方才获得精神升华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心无休，天地变化不止。冯满天以新作《山上》诠释“无我无他”、抛却主体的音乐思想。他的音乐不仅跨越了地域性与民族性，亦超越了哲学。他将表达让位给思考和感知，让音乐成为绝对的语言，用纯粹的方式打通人与自然万物沟通的桥梁。诚如他本人所言：“声音的神奇在于其看不见、摸不着，艺术的表达藏在潜意识里面，只要我们相信，就能够和存在于灵魂中的神性相遇。”
全球都市：您对于今晚演出的总体感觉如何？
冯满天：演出效果非常完美，观众特别好，他们第一次来到这样的演出，全程极其安静。过去我在国外演出的时候，才会遇到这么好的观众。另外，你知道为什么现场会那么黑吗？我们平时习惯说“看”演出，那么，音乐呢？今天我想带给大家的是“听音乐”——我不重要，不用看我，你们只用听就好。回到音乐本身，倾听最深处的核，大家可能记不住几个乐句，但我相信大家忘不了今天的音乐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全球都市：演奏过程中，随着乐器的变化与三人之间的配合呼应，音乐中的情绪也在起伏变化。这一切都是自发产生的吗？
冯满天：刚才我们演出的每一个音，都是即兴的。因为我捕捉了你们的信息，以及四川成都这片土地给我的信息，然后通过演奏把听到的、感应到的东西表达出来。什么是乐呢？心和心相合，为乐。我和小逵、赵冰，三个人之间不用看，虽然隔着这么大的空间，但是我们的心能互相听到，这种态度叫“乐”。即兴的感觉，你知道，就好比一个人走在路上，突然过来一辆大卡车，他会作何反映？又或者是你处在宇宙当中，感受到音乐是四维的，于是你进去了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全球都市：《山上》此次在成都是首演，如果对它进行介绍的话，您会作何描述？
冯满天：山上，是我向往的一个境界。一个人在山上，放下世俗，修行身心。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，也经常做这样即兴的表演。音乐，是实时的，中国文化里面有一句话叫“当下”，过去的和现在没关系，未来的还没有发生。当我发出乐声，我不是“我”，听众也不重要——什么重要呢？是听众听到了我的声音，产生了内容，听众的感受是最重要的。
我现在也遇到一个瓶颈，就是如何推广这种音乐。因为过去没有这种形式，如何将它分类呢，古典、摇滚、爵士等等都不太对。它到底是什么呢？大家认为我很先锋，其实我告诉你，这是古人的态度。我今天特别高兴，因为我第一次听到埙没有悲伤，它有的是当下的态度。我们中华民族有很多苦难，但是悲伤是可以被消化掉的，所以它听起来特别优美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全球都市：“无定义音乐节”以“音乐是认知”为出发点，而您倡导通过音乐感知而感应天地。在理性的认识和心灵的感知两者之间，是否存在很长的距离？或者说它们是共存的关系？
冯满天：对，是可以共存的。在我的音乐会中，有很多作曲家和演奏家前来，有的时候，他们反而没有普通观众听的那么好。因为普通观众直接听，直接地感受，就进去了。相反他们进不来这个维度，是被什么挡住了呢？因为他们要去想：这是什么调式？那是什么技法？实际上他转了一圈，没有进去，所以非常可惜。
全球都市：您为阮的制作和改良做出了很大贡献。您曾花费共17年时间，试错47把琴后才造出了符合心中理想的琴。第48把琴究竟拥有怎样的琴音？
冯满天：当我听到的时候，我就知道了，没有办法用其它形式来形容，都不准确。实际上很早以前，我就在脑中听到了这个琴的声音，但是它不在现实空间里。那个好听的声音一直响彻，却总也找寻不到，这不是我的刻意追求，而是找不到它，我便没有办法生活，几乎快要抑郁了。所以做乐器的所有时间，实际就是我一整个治愈的过程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全球都市：如果技法可以贯通，乐器的选择主要是在于“音”吗？为什么阮的音色可以兼容中西方不同的演奏技法？如果每一件乐器都拥有自己的“性格”或情感属性，阮的“个性”是什么？
冯满天：不是音的选择，而是认知。因为我有认知，我就知道什么是好听。阮最大的优势在于它的音色，空灵且余音长，空灵带来了禅意，这是中国古典音乐的特征。阮是中国唯一有品的乐器，对于旋律也有精准的把握。阮的性格，归纳来说是中庸。它可以是古琴、古筝，可以是吉他、曼陀铃、三角琴等等，它都可以。用大阮来举例的话，它具有磅礴的力量，西方乐器里，贝斯有力量，但不具备这样的张力，吉他音又太高，所以阮的频点是全世界独有的。
阮，就是无我。我这次还用了五品的阮，品是规矩，如果我把品去掉，心就是规矩。我演奏的时候，状态也是“无我”，我没有要炫技，我放弃了自己。现在很多人在台上还是有“我”，我比他大，我的动作大，显得我牛，是做给观众看。眼睛里面有我有他，而这些东西都打扰了音乐。我追求的是：无我，无他，只有音乐，才是上帝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全球都市：在中国学院里，民族乐器和西洋乐器的派系之争一直存在，这是否侧面反映了在音乐教育领域，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仍然面临许多问题？
冯满天：对，我们这几代人，对待西方文明的兴趣要多过于本国。我们这些年一直向西方学习，甚至包括语言结构、语言内容，把我们自己都给丢了。当我跟老外接触时他们会问，你们国家那么美，那你们有音乐吗？如果我拉一段赛马，别人就说，那曲式是我们的，和声也是我们的，构架也是，拿出你们东方的态度来，祖先给你们留下了些什么。中国有自己的文明，可我们的年轻人知道吗？最好的保护就是发展，而什么叫文化复兴？得在找到根源的基础上发展，才叫复兴。我是汉族，我讲汉语，写汉字，我弹琴，有汉音，循汉心。
冯满天“山上”音乐专场演出现场
摄影：徐梅
图片提供：梵木创艺区
全球都市：此次演出也是您的城市艺术项目“消失的声音”的一部分，能否简单介绍一下这个项目？
冯满天：“消失的声音”是成立于今年10月的冯满天城市艺术公益项目。计划走进各个城市的社区、学校、美术馆、博物馆、遗弃老建筑等地点，用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将中阮以及中国传统音乐带到寻常百姓的身边。在此基础上，我希望还能举办音乐与城市、建筑、绘画、诗词相结合的策展活动，进一步挖掘中国传统音乐的深度与延展性。同时，中国音乐与西方古典音乐，音乐与环境这些主题也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，因为我的兴趣在于拓展中国传统文化的创新性与跨界性。10月“消失的声音”落地北京、甘肃、上海，此次落地成都蓬皮杜国际城市双年展，收到的群众反响特别热烈，我们非常高兴，深受鼓舞，未来会持续开展丰富的工作坊与讲堂活动，以最大的力度将中国文化与艺术普及给更多的青少年。
全球都市：谈一谈您对成都的印象，您认为本次双年展的举办对于这个城市的艺术生态有怎样的影响？
冯满天：我感受到了时代气息，虽然我们都生活在繁华的城市里，但成都这个地方跟其它城市是有所区别的。这里的人更会生活，更会享受，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儿。而且四川有很多好吃的，他们把对美食的追求做到了极致，人们不那么着急。所以来到这里，很多东西都可以放慢。
艺术是超越于生活的，也是提炼于生活的，艺术的存在正是提供给我们更好的精神内容。蓬皮杜来自法国，那么在中国有没有这样一批人，也有这样的精神呢？我们是一个东方艺术大国，我们曾拥有的绘画艺术的高度，一直受到西方敬仰。那么在当代，我们中国的艺术家们，能不能在同等的平行线上，和全世界进行沟通呢。当我们大家都好，所有人拉起手来，就组成全人类。艺术是人类的，是法国的，也是中国的；是巴黎的，也是成都的。（采访、撰文/糖不甩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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