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论文
您现在的位置:  >> 阮前景 >> 正文 >> 正文

竹林七贤的龙头老大阮籍,是精神分裂吗

来源:阮 时间:2022/12/31

原文

晋文王①称阮嗣宗②至慎,每与之言,言皆玄远,未尝臧否③人物。

注释

①晋文王:司马昭(—),字子上,河内温县(今河南温县)人。司马懿次子,晋朝的奠基人之一。为魏臣而有谋逆篡位之心,魏帝曹髦称:“司马昭之心,路人所知也。”在世时进位晋王,其子司马炎称帝后建晋朝,追尊他为文帝,庙号太祖。

②阮嗣宗:阮籍(—),字嗣宗,三国时魏国陈留(今属河南)尉氏人。“竹林七贤”之一,“建安七子”之一阮瑀之子。曾任步兵校尉,世称阮步兵。

③臧否(zāngpǐ):评论,褒贬。

翻译

晋文王司马昭说阮籍极为谨慎,每次跟他谈话,他的话都很玄妙深远,从未评价过其他人的好坏。

领衔主演

预告:本文字,阅读约需8分钟。

阮籍,这是个在中国文学史、哲学史、美学史上都有深远影响的人物。作为曹魏之际最著名的偶像组合“竹林七贤”的代表人物,甚至一度被后人尊为这个团体的龙头老大,可见其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都是顶流明星。

陈留阮籍、谯国嵇康、河内山涛,三人年皆相比,康年少亚之。预此契者:沛国刘伶、陈留阮咸、河内向秀、琅琊王戎。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,肆意酣畅,故世谓“竹林七贤”。——《世说新语任诞》

在我们的印象中,“竹林七贤”就是三国乱世时的“披头士”。他们在竹林子里搞音乐、纵酒狂欢、吸食“五石散”,甚至有当众裸奔这种行为艺术。这是些放荡不羁的家伙,他们视封建礼法为粪土,以狂放闻名于当世。

而本篇中,司马昭却说阮籍是最谨慎的人,这相当于影评人夸鹿小姐是演技最好的男明星,着实让人迷惑,甚至让人怀疑阮籍是不是精神分裂。要说司马昭这么评价阮籍,是有故事的,咱们先看完整的剧情吧。

剧情

司马昭当权的时候,有次正和自己的侍从官们讨论公事,当时李秉(原文作李康)在座。这时来了三个长史汇报工作,汇报结束三人准备告退的时候,司马昭说:“当官要是都能保持清廉、谨慎、勤勉这三项品质,天下怎么可能治理不好呢!”

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,顺便拍起了司马昭的马屁。司马昭却若有所思,沉吟着问身边这些人:“你们说,要是在这三项品质中必须舍弃两项,剩一项最重要的应该是哪个?”哦,选择题!众大臣都开始揣摩起上意来,谁也不愿先回答。

司马昭看这帮老狐狸都低着头,说道:“都不说我可要点名了啊,那个谁你先说。”那个谁心想,勤勉这东西,不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嘛,朝廷里有那么多清谈家,不照样很得宠,先pass这个。于是把心一横,答道:“臣以为清廉最重要,臣平生最恨那些贪官污吏,我要与他们划清界限……”司马昭心道:“我信你个鬼,你这老家伙就是条贪吃蛇。”于是又问李秉。

李秉眼珠一转,采用了做选择题时惯用的排除法,答道:“谨慎!是谨慎!臣以为谨慎才是为官的根本!”司马昭闻言面有喜色,接着问:“那你说近世以来,谁能称得上谨慎啊?”李秉一看押对宝了,下面就好办了,就列举了平时与司马家走得比较近的几名高官。

司马昭点头道:“你说这几个人,都是日夜温良恭敬,做事谨慎的,但天下最谨慎的……”司马昭顿了顿,缓缓道:“天下最谨慎的,还得是阮籍啊!每次与他说话,他的言语玄妙深远,从不评论时事,也不评价他人,可以说是谨慎的典范了!”

众大臣脑海中闪现出阮籍醉醺醺的邋遢样,虽然不以为然,但是纷纷点头称是,都是满脸的诚恳。有的人还发挥道:“有次我问阮籍吃了吗,人家回答我说:‘今天碧空万里,让人心悦神怡’,真是言语高深莫测啊!”“就是,就是。上次我跟他喝酒,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。”

李秉却心想:原来主上给我们定了个标准啊,当官就得像阮籍一样,管你平日怎么吊儿郎当,你只要听话,别对他人乱哔哔,千万不要议论国事。嗯,明白了!于是,李秉把这一段经历记录下来,作为“家戒”以警示后代子孙。

开始胡扯

再后来,就有了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里的这一篇。但我从中看到的,不是阮籍的谨慎,而是他难以言说的苦闷与压抑。这源于他的矛盾,他的矛盾让他的行为像个精神分裂份子。我认为他至少有三个方面的矛盾:

一、尊崇儒家还是老庄的矛盾

阮籍的时代,道家思想还没有完全成熟,但是尊崇老子、庄子的玄学,以及修炼内外丹以求长生的丹道学,非常流行,开始与儒学分庭抗礼。

阮籍的父亲阮瑀,是“建安七子”之一,也是魏文帝曹丕的诗友,他文采绝伦,可惜早死,留下了三岁的阮籍。曹丕对好哥们儿的孤儿寡母多有照顾,小阮不仅继承了乃父的文化基因,作文、弹琴无师自通,更苦读儒家经典,期望能投身政治,为曹魏服务。他的《咏怀诗》里写道:

昔年十四五,志尚好诗书。

被褐怀珠玉,颜闵相与期!

他的偶像是颜回和闵子骞这样的儒家贤人。此外,他还精通剑术,不知道是不是期待有一天能披挂上阵,沙场点兵。

少年学击剑,妙技过曲城。

英风截云霓,超世发奇声。

可以想见,少年意气的阮籍,是有建功立业之志的。但是曹丕、曹叡死后,正始之音占据了曹魏思想界的主流,谈玄成了从官场到文化圈最时髦的事。加上没有了好叔叔曹丕的关照,没落的家族需要他去振兴,他也开始郁闷的投入到了玄学的阵营。

他本来就天赋异禀,还跟小伙伴们成立了个“竹林七贤”组合,日日与嵇康这些玄学大家交流,使他的玄学造诣突飞猛进。慢慢的,礼法制度成了他眼中的束缚,洒脱放荡成了他的生活态度。

他逐渐成了个行为艺术家,或者说有点精神分裂的苗头。比如跑到不认识的小姑娘葬礼上大哭一场;漫无目的的出行,到道路尽头大哭一场;每次和王戎到自家隔壁酒店喝醉了,就躺到漂亮老板娘的脚边呼呼大睡;为母守丧,依然喝酒吃肉,却伤心的呕血数升……

且汝独不见夫虱之处於褌中,逃乎深缝,匿乎坏絮,自以为吉宅也。行不敢离缝际,动不敢出褌裆,自以为得绳墨也。饥则啮人,自以为无穷食也。然炎丘火流,焦邑灭都,群虱死於褌中而不能出。汝君子之处区内,亦何异夫虱之处褌中乎?——阮籍在《大人先生传》里,借大人先生之口,把遵守礼法的所谓君子,比喻成裤裆里的虱子

这些蔑视礼法,展露真我的作派,受的是老庄思想的影响,但也是他骨子里的儒学思想在作祟。试问,他故意做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行为来,不就是要证明自己要对抗这些礼法吗?在他心中,若空静无物,又何须有“礼岂为我辈设也?”的标榜。他又何必有:“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名!”的慨叹。他又怎会有《为争冲劝晋王笺》的醉笔而就,一字不改。

尝登广武,观楚汉战处,叹曰:‘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名。——《晋书阮籍传》

不是说我阮籍不臧否人物吗?我这叫借古讽今!具体影射的谁,我不敢说而已。

阮籍思想上这种矛盾,也让他在为曹魏还是司马氏服务的问题上,产生了矛盾。

二、仕魏还是辅佐司马氏的矛盾

作为吃着老曹家红利成长起来的阮籍来说,他最初肯定是想为曹魏服务的。但随着曹丕的离世,他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了靠山。直到正始三年,他闻名于江湖之后,曹魏的太尉蒋济才开始征辟他为掾属。

此时的曹魏,皇帝曹芳年幼,政权被曹爽一系把持,司马懿的党羽也遍布朝野。阮籍这种不入流的角色,出仕也只是干一些秘书的工作,既无实现抱负的机会,又案牍劳累,与他正信奉的玄学思想不符,于是他就经常请病假。曹爽征召他为参军,也被他以有病拒绝了。

等到司马氏通过“高平陵事件”夺权,诛杀了一大批依附曹爽的官员和名士。阮籍当然不在其中,反而因为拒绝曹爽,而被司马氏所肯定,先后做了司马懿和司马师的从事中郎。

想必这个时期的阮籍,面对心狠手辣的司马氏父子,定然不敢太过放纵,只好做个行尸走肉,他“至慎”的性格恐怕与这段经历不无关系。不过他这时跟司马昭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。

等到曹芳被废,曹髦继续当傀儡皇帝,阮籍升任散骑常侍,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。小皇帝意气风发,正要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,阮籍这种名士就是培养的对象。于是阮籍出任了东平国相,下基层锻炼去了。

阮籍的动作搞得很大,骑着小毛驴到了东平,先拆了办公楼的影壁墙,搞起了透明化办公,又处理了积压的案件,一时间东平国内法令清楚,政治清明,表现出了一定的治理能力。可惜才干了十几天,好兄弟司马昭就把他召回去,继续做自己的从事中郎。

是不想让阮籍跟小皇帝走得太近,还是自己离不开这个好兄弟?司马昭没有说,但是一年以后,阮籍就又请求做步兵校尉,他的理由是:“听说步兵校尉营的地窖里有上百坛好酒,我不去喝,这些酒就浪费了。”当然,步兵校尉,是曹魏政府的官。

对阮籍以这种无厘头的理由求官,好兄弟司马昭倒是很欣赏,马上成全了他。在他心中,阮籍这种人就是个好玩的弄臣,譬诸于东方朔之于汉武帝,他的影响力只在文化圈,对自己的政权是够不上威胁的。

阮籍心里怎么想的,咱么也不会知道了。司马昭派人来找他,给儿子求亲的时候,阮籍一连醉了两个月,让对方没有开口的机会。这是不是他看到曹魏境内,各地反抗司马氏的行动此起彼伏,小皇帝也是精明强干,而对曹魏还心存侥幸呢?

阮籍虽然做回了曹魏的官,但注定不会有什么作为了。因为没两年,小皇帝也被干死了,忠于曹魏的封疆大吏也被一一剪除。完了,曹魏完了,阮籍不可能看不出来了,于是纵酒长啸,成了他生活的日常。既然我不能为曹魏做贡献,那么就只拿工资不干活,败坏你司马家的吏治吧。

有的朋友可能会说,这一天到晚公款吃喝,不用上班照样拿工资,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啊。阮籍他快乐吗?我想,他内心是最痛苦的。

三、快乐与痛苦的矛盾

如果说,天天喝大酒,唱唱KTV,拿着工资却尽情享受,就是最快乐的日子,那阮籍自然是快乐的。但他是有追求的人,这些表象恰恰是他痛苦的表现。

嗜酒,是为了自保。当时,嫉贤妒能的钟会这狗货经常来撩骚阮籍,让他评论一下当世的名士,希望从他这里找到点破绽,好去司马昭跟前中伤他。阮籍就只好喝酒,喝醉了就睡,无法与钟会交流,钟会始终不能得逞。这是不臧否人物。

不作为,是为了自保。我阮籍就是个没有追求的废物,我连干好本职工作的能力都没有,更不会有什么政治野心,我班都不上,又跟谁议论时事。想让我在工作上犯错来搞我?我都不工作,根本不给你机会。嗯,这是我根据现在某些官员的做法,来推算阮籍的想法的,似乎有点冤枉老阮了,冤枉就冤枉吧,反正他不会来找我了。

这种醉生梦死算快乐吗?阮籍有过快乐吗?或许,在他年轻的时候,在他还能在夕阳下奔跑的时候,在与嵇康这些知心朋友悠然于竹林的时候,在泉水边的青石上弹琴的时候,在与知交好友把酒言欢的时候,他是快乐的。

而等到曹魏大厦将倾之时,在“竹林七贤”解体之际,在好朋友嵇康被杀以后,他还拥有什么值得快乐的人或事?他当初的快乐成了他痛苦的一个根源,给他快乐的那些意气风发,那些老朋友,都已经离他而去,他连个倾诉压抑与苦闷的人都没有了,他只好诉诸于笔端,写下了一首又一首的《咏怀诗》。

他心说:我想谨慎吗?我敢不谨慎吗?风流秀出的嵇生被你们夺取了生命,而我,被你们禁锢了灵魂。时无英雄,而使竖子成名啊!

总结

阮籍的狂放不羁与所谓的谨慎,看起来像是精神分裂,而实际上是他自身矛盾的冲突所致。他在尊奉儒学与玄学之间,为曹魏还是司马氏效力之间,快乐与痛苦之间,辗转徘徊,无枝可依。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bszl/3140.html